憶恩師 - 李德達

我很自私。

我把很多的埋怨都和朋友傾訴；卻把很多的愛收在心底深處。生來二十年，影響我最深的師者有二位：口才啓蒙老師蒙叔叔；讓我學會欣賞中華文化的李老師。

我很敬重的書法老師往生了。李德達老師。第一次上他課，我十嵗，今年我二十了。最後一次正式上課，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。離開學書法的日子，近年平均我只有一年才握一次毛筆，但是李老師的精神卻是時時旋繞在生活周遭，就像硬筆字受書法字影響的構造、繁體字的認識、書法字樣的知識、書藝的賞識、詩歌、對聯......

李老師身軀稱得上高瘦，然而他最有辨識度的地方還是他那台灰藍色的老爺車，裏面裝滿墨汁宣紙毛筆。到課堂，他會提一個肉乾紙帶，裏面有他的水壺還有一本武俠小説。巡視的時候，他最愛說慢慢寫，看著字範慢慢寫。寫得難看，他一貫的回應是“不好看，再寫”。對於寫得不錯的字樣，他雖稱讚的話說得不多，但是他會中途給學生換新字範。

李老師桃李滿天下，教學態度循循善誘，嚴肅神情，在談話時偶爾不失些幽默。他不以書法家自居，從不催學生交學費，從不計較學生早到遲推，縱然被欺辱也從未還擊。他秉的是自身對書法的熱忱，為弘揚書藝的精神授課。

李老師是名師，出了很多高徒，但我不是。我書法沒有特優，從老師身上學到多少的書法技巧，我也不甚衡量，然而，從他身上卻領略到很多精神。

暫停書法班好幾年，常常三番五次地想起他。看見筆墨的時候、揮春季節的時候、經過馬華校友會的時候、經過他家路口的時候......我敬重他，卻認爲我非他得意門生，他不會記得我而不曾起念要探訪他，打電話慰問他。

今天，從靈堂回來，感觸特別深。看見棺木裏略顯消瘦的他，想起這位恩師曾經握著我的手，在我身後一字一筆地教我書寫，想起這位恩師最常給我的評語是“寫那麽快、字寫那麽大、歪歪斜斜不好看”，想起這位恩師最讓人發笑的下課絕句：“你們慢慢寫，老師下去喝茶。”，想起我曾經調皮地喊他名字然後躲起來嬉笑他找聲源的樣子，想起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繁忙的街上與他的老爺車擦肩而過，最後一次聼見他是兩三年前無意錯打他的電話。

沒有老師的照片，沒有合影，惟很多迷迷糊糊的記憶和櫥櫃裏滿滿一曡老師的字帖。

來不及說出口的愛，滿滿的感激最終只剩下滿滿的遺憾。

老師，云曰：“一日爲師，終身為父”，您的書藝精神，長存子心中。

一路好走

阿彌陀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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